黄金峡：破解秦巴山地自然与人文密码的黄金地带

梁中效

沧海茫茫变桑田，秦巴横空天地间。大约在4.4亿年前，秦巴山地的造山运动拉开帷幕。汉江以南的巴山化石和岩层证实，这里曾经是浩瀚的海洋；而在汉江以北的秦岭，古老的海床在亿万年间被抬升到云端，进一步表明秦岭历经的造山运动旷日持久，异常剧烈。那么，到底是什么力量，造就秦巴山地沧海桑田的变迁呢？破解这一自然玄机的密码，就隐藏在汉江黄金峡大峡谷之中。

2022年7月28日，汉江书院组织省内水利专家、文化学者与地方作家、民间人士对黄金峡进行了有计划、有目的考察，收获颇丰，现将考察成果梳理成文，与读者分享。

黄金峡是秦巴山地的缝合地带

苍茫雄奇的大秦岭，秀丽迷人的俊巴山在黄金峡亲密拥抱。登高俯瞰黄金峡，江岸一侧是巍巍秦岭，另一侧则是连绵巴山。有证据显现，黄金峡大峡谷是剧烈造山运动形成的巨大断裂带。黄金峡大峡谷是汉江上游最大的峡谷。四亿多年前，秦岭刚刚开始孕育，华夏大地的原始面貌并不是现在的样子。此后，秦岭以南的古海洋中，新的陆地逐渐浮现。接下来的两亿多年中，这个被称为扬子板块的巨大陆块，与秦岭所在的古老华北陆块，发生挤压、碰撞、闭合。黄金峡大峡谷，正是板块碰撞的缝合线。这次地质历史的大事件后，秦巴山地横空出世。至此，中国大地版图呈现出现今的基本面貌、格局。

现代秦巴山地的走向虽与秦岭地槽古生代褶皱有继承关系，但地貌的基本轮廓却是从中生代的燕山运动开始奠定的。燕山运动以块断活动为主，大幅度的抬升运动造成了全区巍峨挺拔的山峦地貌。中生代以来历经多次造山运动，使秦巴山地受到了不同时期的断裂掀升运动的影响，产生了许多近东西向的断层和山间断陷盆地，并使整个山体北仰南俯，从而造成北坡短而陡，南坡长而缓的地貌形态。第三纪以来的新构造运动，以间歇性不等速上升运动为特点，大大增强了河流的侵蚀作用，使得汉江及其较大支流的中下游河谷多呈谷中后，深切曲流峡谷极为广泛。这一切塑造了黄金峡，而这个汉江上的第一大峡谷也保存了地质变迁的奥秘。跌宕起伏的地球故事已成为久远的过去。汉江水自西向东，穿越汉中盆地，沿着黄金峡——这道古老的大地缝合线滚滚流淌。江水冲开崇山的梗阻，熨平大地的裂痕；用盎然的生机和温情，装点着这片曾经风云激荡的山川。此后，当人类登上历史舞台时，汉江、秦岭、巴山，又开始演绎新的传奇篇章。

黄金峡是千里汉江的人文密码

华夏神州，江河奔流。在雄浑的长河与清绮的大江之间，唯有汉江呈西北东南流向，与天上的银河系走向一致。我们的祖先很早就发现了天地间这一奇特景象，赋予汉江以“天汉”的美名。《诗经·大东》说：“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将牛郎、织女的故事与美丽的汉江联系了起来。两汉三国时期，汉江作为“汉家发祥地”，更加引人注目。

首先，黄金峡是东南到西北水上大通道的门户。东汉大文豪蔡邕以一篇《汉津赋》展示了汉江神圣而迷人的文化大河地位。“夫何大川之浩浩兮，洪流淼以玄清。配名位乎天汉兮，披厚土而载形。登源自乎嶓冢兮，引漾澧而东征。纳旸谷之所吐兮，兼汉沔之殊名。总畎浍之群液兮，演西土之阴精。遇万山以左回兮，旋襄阳而南萦。切大别之东山兮，与江湘乎通灵。”《汉津赋》是难得的现存最早的以汉水为对象的汉赋。此赋开首四句总括汉水浩淼玄深如天河，又浩荡奔流以载物，继而写其发源地、流经处，直至紧贴龟山与长江汇合；然后写汉水孕育丰富水产；接着写汉水沟通西北与东南、中原与南国的交通地位。“于是游目骋观，南援三洲，北集京都，上控陇坻，下接江湖。导财运货，懋迁有无。”这证明至迟到东汉，汉江就是沟通西北“陇坻”与东南“江湘”的黄金水道，而汉江上游进入汉中盆地和北上关陇的门户就是黄金峡。三国著名政治家、文学家曹操甚至想象从东南九嶷山通过汉江，到西北去拜见西三母，“驾虹霓，乘赤云。登彼九嶷历玉门。济天汉，至昆仑，见西王母。”秦汉时期的民间谚语说，“山水险阻，黄金子午”，经过黄金峡水道后，可由子午道陆路到长安，踏上丝绸之路漫漫征程。

其次，黄金峡是通向关陇陆路的水上门户。在穿越秦巴山地的栈道网络体系中，黄金峡与子午道相联通，构成了通往关中最近捷的水陆大通道。乾嘉时期著名学者、汉中府知府严如熤在《嘉庆汉中府志》中说，从汉江源头到黄金峡，“屈曲行五百七十里，流入西乡渭门界。”“自汉王城东至渭门，渡凡十六，滩凡四十二。”其中黄金峡内有二十四险滩，峡内渡口有金滩渡、太阳滩渡。在现代化的公路、铁路未出现之前，汉江航运是最为快捷的交通，“自洋县至渭门，则取道所必由，使客舟船，所需牵挽夫役，随地方拨募，而环珠、渭门，有盘峡陆路三十里，雇觅夫驴，倍加繁剧。”由于盘峡陆路艰难，东南逆流西来的上行船，在渭门卸货之后，就直接由子午道转运至渭河流域的关中，“渭门”因此而得名。《嘉庆汉中府志》记载：子午谷在洋县东一百八十里，因正南正北而得名。“由龙亭而东，过渭门，抵谷口，与金州安康县接壤(即今之石泉县)，至秦川六百六十里，为汉魏旧道。”由此看来，“渭门”就是进入渭河流域之门，说明我们的前辈很早就意识到汉江与渭河是中华江河文明最亲密相依的姊妹花。

再次，黄金峡是打开汉江文化奥秘的门户。在中华文明起源的远古时代，西部高原与关中、四川盆地是华夏文明发祥的高地。“雍州积高，神明之隩。”而汉江流域处在青藏高原、黄土高原的东部，位于中华龙脉秦巴山地的中央，成为文明之光自西向东传播的文化走廊。而黄金峡就是远古人类迁徙与文化传播的战略节点。清朝人邹溶的《黄金峡赋》，是现存最早最长的黄金峡赋，大气磅礴，贯通古今，以点带面，包容万有。其一，描写汉江的历史地位。“伊银河之澄景，映天汉之灵波。托涓涓于嶓冢，汇渺渺于江沱。趋东海而朝宗，广南国而兴歌。”以三千里汉江之气魄来衬托黄金峡之雄险。其二，描写黄金峡的独特位置。汉中门户，牢笼东西，控扼褒河、湑水河等汉江支流。“方其沧浪未达，漾水既同，嘘噏沔丙，吐纳褒龙。姚墟之西，湑河之东，厥有天险，锁钥汉中。”“水则支壑咸容，细流罔拒。”“谠浅潜深，贯规溢矩。文川武谷之归，逊水廉泉之聚。羡彻底之澄清，无纤毫之尘缕。”其三，描写黄金峡的人文历史。“其地则武康雄镇，洋川故州。玉符征瑞，珠台环流。控荆楚以扼塞，据郧襄之上游。穆王却西征之辔，赤帝纾东顾之忧。”“山则脉连秦岭，势接巴陵，雾蔚云蒸。骆谷逶迤，子午杳冥，万螺叠翠，千髻浮青。”其四，描写黄金峡的山水险峻。滩险流急，“天下之险，莫之与齐。瓦林羊角，大小高低，曰笼曰瓮。獭措蒿溪，二十四滩，九十余里。”壁立千仞，“悬崖斗俯而屏列，绝岸夹流而壁立。漏天光于一线，云起还遮；挂瀑布之千寻，烟来如织。”面对如此艰险，汉水女神生畏，张骞乘槎受惊。“游女心悸于苇秔，交甫魂销而珮失。客星犯斗，惊回八月之槎。”其五，描写黄金峡的生物宝库。密箐丛芒，竹有筼筜；岩桂岭松，秋兰春蕙；角别羚獐，鹧鸪杜宇；奇鳞异甲，潜锦昭妍；皆稀世之奇珍。

总之，黄金峡从远古奔来，既蕴涵着地质时期的沧海变桑田的信息，又见证了秦汉以来中华文明的变迁，更携带着汉江文化与汉中历史的文化密码，是一个自然奇险、文化独特的大峡谷。

黄金峡是南水北调的科技之光

在中华文明伟大复兴的新时代，黄金峡成为引汉济渭工程的取水口和水利枢纽，真正开启了汉江与渭河相依相拥的新局面。我们重点考察了三河口水利枢纽与黄金峡水利枢纽工程，大开眼界，震撼颇大，为我国水利水电大型工程的高科技而自豪，向所有参与工程建设的人们致敬！

引汉济渭工程是联通汉江、渭河两大水系，统筹关中、陕南、陕北三大区域发展，保障全省经济社会发展和生态环境安全的基础性、全局性、战略性、公益性水资源配置工程，也是我省有史以来规模最大、影响最为深远、根本性解决关中近中期缺水的重大水利工程，对推动三大区域协调发展，打造陕西经济升级版，促进全省乃至西部地区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具有极为重要而深远的意义。调水工程由黄金峡水利枢纽、三河口水利枢纽和秦岭输水隧洞三部分组成。

引汉济渭工程是人类首次尝试从底部贯穿世界十大主要山脉之一的秦岭，综合施工难度世界罕见。“陕西省引汉济渭工程建设有限公司运用云计算、数据链、移动互联网和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攻克多种突发情况和关键技术难题，以多项达到国际先进水平的科技创新成果成就‘大国重器’。”中国工程院院士王思敬曾深入秦岭隧洞TBM施工现场，他感叹：“在超长隧道施工中，遇到岩爆、涌水、硬岩三种地质灾害中的任何一个，都非常困难。引汉济渭工程TBM施工时多种地质灾害叠加，施工难度国内外极其罕见。”引汉济渭公司吸纳高端资源，强力推进技术攻关和成果转化，建立引汉济渭院士专家工作站和博士后科研工作站，聘请陈祖煜院士进站工作，特邀王浩院士、张建民院士、何满潮院士助力攻克工程建设难题。基于区块链技术的黄金峡水利枢纽混凝土生产信息管理系统，实现了混凝土从原材料采购至浇筑仓面的全过程管理；利用“无线﹢有线”接力的传输方式，成功解决了大埋深、长距离隧洞高温高湿环境下的视频和音频传导问题；在秦岭输水隧洞铺设陆地最长大对数通信海缆，确保工程运行管理期通信稳定。无人驾驶碾压、摊铺智能筑坝技术、“1﹢10”全生命周期工程信息管理系统……枢纽大坝的建设成功运用多种创新技术，大幅度提升工程建设进度和质量。其中，三河口大坝长25.2米的碾压混凝土芯样刷新世界纪录。

引汉济渭工程，从长江最大支流汉江引水，输送至黄河最大支流渭河两岸的西安、咸阳、渭南、杨凌4个重点城市，西咸新区5座新城，11个中小城市及渭北工业园区等共计21个受水对象，受益人口达1411万人，支撑陕西省1.1万亿元国内生产总值。对促进“一山两河”(大秦岭、汉江、渭河)文化大交流与生态环境大保护具有战略意义。工程建成之后，在蓝天翠海的秦巴山地中央，黄金峡以其高峡平湖的迷人景色，成为中国南北过渡带上的文化旅游胜地，成为苍茫秦巴山地中央的一块碧绿宝石。为此，应该打造五个第一：三千里汉江第一峡、汉江第一险、汉江第一坝、汉江第一湖、汉江第一景。

2022年2月22日11时，陕西引汉济渭工程秦岭输水隧洞全线贯通，标志着引汉济渭工程关键控制性工程取得重大胜利，以黄金峡为龙头的“汉水润关中”的宏大愿景即将实现！

（作者系汉江书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