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历史的流年 ———《石峁遗址志》源溯源
■查方晓
在黎明微曦的天幕下,万里长城穿越吕梁、大青山,蜿蜒于鄂尔多斯和晋陕高原的漫漫黄沙之上。经过明长城著名营堡——高家堡古镇,沿着弯曲的小路蜿蜒而上,爬上山坡,眼前沟壑纵横。盘延在宽阔的秃尾河北侧山峁之上的石峁古城,赫然横亘在北方的天空下。那巨大岩石筑就的墙体笔直竖立,虽然历经了四千年的风霜,然而一经发现,就立刻惊艳了时代。
我知道石峁是源于石峁遗址被评为2012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的一则新闻。为此,我特别留意了一下当年的十大发现对石峁遗址的介绍“中国文明的前夜——地处黄河之畔、农牧交错带的陕西神木石峁遗址,是目前国内所见规模最大的龙山时期城址,以公元前2000年的三重石头城墙和玉画双绝的英姿乍露,吸引着考古学家的目光。遗址的发现为研究中国文明起源形成的多元性和发展过程提供了全新的研究资料,对理解“古文化、古城、古国”框架下的中国早期文明格局具有重要意义。”此后,石峁遗址每有发现,必将成为大新闻,2013年入选10项“世界重大田野考古发现”,“2019年度全国十大考古新发现”在北京揭晓,陕西神木石峁遗址皇城台项目荣登榜单,2019年5月,石峁遗址被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2021年10月,被评为“百年百大考古发现”。当然,我这里所列举的只是一部分,石峁遗址以其独有的魅力,为我们贡献了许多优秀的新闻题材,对此,新闻界的同行们应该感谢这座历经了4000年风雨的历史雄城。但是,除了新闻上发布的一些碎片化消息,我们缺乏对遗址直观的了解。《石峁遗址志》的出版,给了所有希望了解并追寻这一段历史文化足迹的爱好者一个机会,一个窗口。
《石峁遗址志》是陕西省地方志办公室与陕西省文物局联合编纂的一部专业志。2021年12月由方志出版社出版,全书40万字,内容详尽记述了这一石破天惊的考古新发现,将这史前石城之谜的解读推向新的高度。
这部专业志是由石峁自然实体与人工建筑石城遗址合成的一部大型不可移动文物志。所谓不可移动文物,是指“古文化遗址、古墓葬、古建筑、石窟寺、石刻、壁画、近代现代重要史迹和代表性建筑等不可移动文物”。
《石峁遗址志》的主体内容是石峁城遗址,记述石峁城核心区“皇城台、内城、外城、城外地点”。
皇城台遗址出土的玉钺、玉环、玉琮,标志着其属于龙山文化晚期至夏代早期。石峁是继红山文化和良渚文化之后,与齐家文化、后石家河文化鼎足而立的一座史前玉器宝库。陶器是新石器时代先民日常使用的生活器皿,又是判断考古学年代和考古学文化的标准器物。石峁出土的“双鋬鬲”为代表的陶制稳定器物成为“石峁文化”命名的最重要依据。石峁城是石头的王国,石雕品种多样,直立一米多高的双神面大石雕令人震撼,横置神面石雕长达2.67米,双虎面石雕长达1.79米,还有人面石雕、牛马石雕、人射马石雕、眼形石雕、对兽石雕、蛇纹石雕、石镞等,其形状自身是时代的产物还是其他,有待人们在与石对话中进一步发现其中的奥秘。其次还有骨器,卜骨、针具、口簧、管哨、箭镞等。至于其他类的铜刀、铜镞、壁画残片、麻布残片、海贝等,这些文物在志中没有记载考古认定的年代,但它能告诉人们,石峁的遗物并非某一时期某一地的产物,而是多个历史时期多个地方的器物随着人类文明往来活动而遗存下来。
石峁遗址的考古发掘表明,石峁城址的功用不同于一般性原始聚落,应为早期城市滥觞时期作为统治权力象征的邦国都邑。皇城台的一系列重要发现显示出遗址的核心区域已经具备了早期“宫城”的性质,其建筑结构奠定了中国古代以宫城为核心的都城布局,同时表明石峁在中国北方地区社会复杂化过程中具有区域政治中心的作用外,可能还承担着宗教中心的角色,为中国文明起源形成的多元性和发展过程提供了全新的研究资料。由于遗址处于游牧文明与农耕文明的交错地带,其发展高度、复杂程度以及建筑技术,远远超出了之前对公元前两千年前后中国早期文明发展程度的判断,这表明自新石器时代晚期以来中国北方地区与欧亚草原方向存在双向、多重、频繁的技术交流和文化互动。
石峁究竟是座什么样的城?生活着怎样的一群古代先民?西北大学丝路研究院副院长席会东教授提出了“五宗最”:“史前第一城、玉石第一城、陕西第一都、河套第一都、丝路第一城”。
他认为,由皇城台、内城、外城三部分石砌城垣构成,城内密集分布着大量宫殿建筑、房址、墓葬、手工业作坊等龙山文化晚期至夏代早期遗迹,超大规模的面积,完整的城市防御体系,奠定了后世城市形态,是当之无愧的“史前第一城”。
石砌墙体内极为特殊的大量藏玉现象,凸显了东亚地区古人崇尚“玉石”辟邪御敌观念,石峁城址或许与中国古代文献中记载的“玉门”“瑶台”等相关,“石峁玉器”质料精良、工艺复杂、特征显著,是我国龙山晚期至夏时期北方地区玉器之集大成者,故言“玉石第一城”。
陕西历史悠久,是中华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3000年中国看西安,4000年陕西看石峁”。4000年前陕西的政治文化和经济中心在陕北,也就是现在的石峁遗址,当属“陕西第一都”。
中国文明是多元起源,通过族群融合和地缘整合而形成,龙山时代是“邦国林立、满天星斗”的文明格局,石峁是黄河中游河套地区乃至北方第一城,即为“河套第一都”。
石峁城具有农牧融合特征,大量羊骨、草原石雕、斩首剥皮、头骨酒器与其后欧亚草原上的斯基泰人匈奴人一致,而玉石、鳄鱼骨不产于本地,表明石峁已是当时草原丝路上的重要节点,“和合南北,融通东西”,石峁玉器的来源既有辽宁的岫岩玉,又有甘肃、新疆的和田玉,所以在4300年前,远距离的文明交往、商贸之路就已经存在,那时,和田玉系的昆仑玉就已大量传入到河套地区,石峁遗址乃为“丝路第一城”。
时光压抑不住文明的光芒,四千年来,石峁古城承载了太多的秘密。藏玉于墙的诡异,杀戮祭祀的血腥,蝉鸣蜂舞的口簧;还有振翅而立的赳赳雄鹰,肃穆狰狞的神面石雕……每一次的发现都像是一串串的密码,欲言又止地向人们倾诉着,这座横空出世的古城到底有着怎样的辉煌,又是谁在那久远的干戈玉帛、万邦林立的黄土高原,修葺了如此气势磅礴的巍峨城池?
十九世纪的法国历史学家埃德加·基内曾经以花朵定位历史,写过这样一段话:“风信子喜欢高卢,长春花生长在伊利里亚,雏菊青睐努曼西亚的废墟。它们周围的城市改变了名字和主人,众多城市最终化为乌有,文明冲撞或绝迹。一代又一代平静的花朵,却穿越流年来到我们的时代,新鲜而茁壮,和在往昔战争的岁月里一样。”石峁遗址就是这样一朵花,他穿越流年来到了我们面前,我们更应该记住他,时时欣赏他独有的魅力,那些刻在我们骨子里的关于祖先的记忆。